春节越过越瘦了

衣服穿时间长了会旧，所以需要新衣；日子过长了也会旧，所以需要新年，旧衣服穿破了也就扔了，从此不见了踪影；过了几个千年，想必已旧得面目全非，但人们并不因此而嫌弃它旧，反是想方设法打扮它，让它有一点新意。打扫旧屋子，张贴新春联；去年许的愿，不管实没实现，都不可避免地变旧了，要趁新年到来许个新愿；本来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的，偏偏要等到春节前吹吹打打办婚事。于是旧心情需要新刺激，旧人物需要新活力，旧年景需要新希望，旧麻烦需要新方法……辞旧迎新，尽在“年”中。

上面的说法，也许只适用于旧时，那时生活中能称得上新东西的实在不多，旧，就像万能万色的染料，把什么日子都染成灰灰黄黄的颜色。现在已是“日日新”的时代了；电脑软件的更新意味新生活更新的速度，电视广告的创意描绘着生活更新的面貌，名流明星的承诺传达着更新的声音，股市指数的升跌指示着生活更新的前景。人们求新的心情早已迫不及待。旧，随时随地在被厌弃，而新，则惟恐它来得不够快，不够多。

现在不仅是喜新厌旧的时代，还是喜瘦厌肥的时代。除了腰包要肥，一切都要瘦才好。吃肉要吃瘦肉，脂肪能省去就省去，体形也要“瘦肉型”，肚腩和肥腿一概在消灭之列；体形合乎了时代标准，衣服当然要贴身一些，肥肥大大的服装淹没了苗苗条条的身材，岂不暴殄天物？拉家带口一路颠簸去说几句拜年的话也太“费”而且“肥”了，一根“瘦瘦”的电话线就把新春问候送了过去。自己写的春联太“肥”，到街上买现成的千篇一律的标准对联很方便，很“瘦”。自己家的年夜饭太“肥”，去饭店定一桌节日喜宴很时髦，喝“腊八粥”容易增肥，可口可乐可以“保瘦”。传统的龙和狮太肥，舞不动了，秧歌倒可以扭，因为可以减肥，没有鞭炮，春节的气氛越来越瘦；没有气氛，家庭的亲情越来越瘦；到处过年的样式都差不多，传统风俗就越来越少……春节越过越瘦了。

春节瘦得只剩下春节联欢晚会了，年前关于这个晚会的话题一年比一年膨胀，收视人数与广告收入一年比一年增多。老星新秀打破脑袋也要挤进哪怕是跑龙套的小节目里。它有如巨大的娱乐铁钉，快得让人们感觉不到疼痛，深得让观众以为每年都不能没有，红火得让我们产生春节就是联欢晚会的“风俗等式”，热闹得让老人忘了春节原是什么样子，让小孩根本失去传统春节的记忆。西方的宗教节日再现代也还有清晰的传统符号，我们民族节日——春节的符号，就是一年比一年现代的联欢晚会。

该怎么办呢？原来生活很“瘦”，现在生活很“肥”，所以春节很“肥”。

我们怀念“肥肥的”春节，却过不了“瘦瘦的”日子，想念辞旧迎新的激动，却不甘日日不新的寂寞。肥瘦如此难于搭配，只好难为联欢晚会的导演了。